本文译自Ahriman: Exile, John French著。版权归GW所有,本文仅供学习交流,请勿商用。
第九章
死亡空间
【资料图】
泰坦之子号近乎盲目地奔驰在虚空之中,而阿里曼发觉自己正站在那无光监牢的门口。他行走甲板之上,已经走了数个小时。他穿过那些机械甲板 (machine decks),一群群机仆从他的去路上悄声滑开。它们墨黑的眼望着他经过,那些眼睛在他的头盔显示中反射着荧荧的绿光。他穿过那些百叶窗紧闭的回廊 -- 它们沿着船的龙骨延伸 -- 可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唯有尘埃轻柔地飘落在地上,在他的目镜中闪烁着微光。他在寻找着玛罗斯,想要知道那破碎的占卜者是否还活着,抑或是已经在蜷缩在一个无光的洞穴中死去。这搜索不过是个一时兴起的念头,一个帮他做出抉择的、毫无意义的任务,可玛罗斯踪迹全无,而那抉择依旧在他的思维中权衡,压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他现在来找你了?那些问题自卡丁说出后,便无尽地在他的思绪中翻滚盘旋。其他的流亡者不是被带走就是被杀害,一定是有一个什么原因的。他想起了图贝克,对他说一定要随他走;他想起那咝声说着“还活着,是的”的生物。阿蒙想要阿里曼活着被带到他的身边。
他想起那些利爪深深锯入五脏六腑的感觉。至少是心智意义上的还活着,如果身体无法完整存活的话。
他曾考虑过诸多的可能性,可没有实质的信息,它们看起来毫无意义。“推测只是幻想。”马格努斯一度曾对他如是说,“知识并不包含怀疑。”而阿里曼如今有的,不过是推测,还有一种获取知识的方法:亚空间。这便是那冷酷的结论。随着他穿行在这回声阵阵的船中、又发觉自己身处那简陋的防护门外、冰冷的黑暗中,这结论变得坚定起来。有那么一秒钟,他思忖着是否是他的担忧引导着他的脚步。这念头令他几欲颤栗,可并没有阻止他跨越那扇门。
当他踏进房间时,那被缚的恶魔已经在盯着他了。阿里曼隐隐感觉它早在他走进房间前,便已经在观察着自己。它的躯体看上去病态地潮湿黏滑,但那些锁链和束缚依旧生效着。
“卡达。”阿里曼说,那词句在他的头盔中听起来那样空洞。
恶魔微笑了起来,发出一阵好似枯骨在垂死之人的胸腔里颤抖摩擦的声音。阿里曼感到他的皮肤变得冰冷,好似被寒冰麻痹了似的。
他并未打算来到这里的,可现在,一个明显的可能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我来寻求一则答案。”阿里曼说。此地并无可以传播声音的空气,但那被缚的恶魔听见了。这一点,他十分确信。它反复地将自己的头从一侧歪向另一侧。 “你会回答么?”
那生物静住了。阿里曼能感觉到它的饥渴敲打着将它固定于此处的束缚。
+ 喂食。+
阿里曼同时以心灵与肉体的耳听到了这个词。灼热的铁的味道充满了他的口中喉间。他感到一股想要撕咬吞噬的需求。那生物磨着它的牙齿,而阿里曼意识到他正镜面般地模仿着那动作。他立起思想的结界砸向那入侵的本能,将意志注入自己的声音之中。
“以将你留存此地的束缚之名,我呼召你回答。”
那生物如遭鞭打般抽搐起来,仿佛阿里曼用力击中了它一样。厚厚的冰层开始沿着将它束缚在位的链条蔓延而下。它咆哮着,黑色的舌头在口中吞吐进出。
阿里曼感受到了它沮丧的狂怒,明白他将不会获得任何答案。它不过是一只饥饿的幽魂,其力量仅仅专注于痛飨凡人的血肉,其本质便缺乏智慧,无从知晓那些他需要知道的事情。至少阿里曼怀疑如此。玛罗斯的束缚固然强力,却如此粗糙,他的技艺并不足以捕获更狡猾的恶魔。
阿里曼转身离去,感到那被缚恶魔的饥饿还在咀嚼着他的精神防御。他将不得不去做那件他一直在试图避免的事情了。他一直在试图避免它,远甚其他任何事情。他走出房间。那恶魔的躯壳看着门关上,向着它自己咝咝低语。
黑暗环绕着这业已死去的太空站。阿斯特罗斯望着它的形体一点一点破碎消散,好似沉没在大洋深处的远古船骸,被一束光亮揭幕般显现出来。星光微弱,凝结成脓液的色彩,照出了空间站主体结构的轮廓,又锐利地折射在它的尖塔上。那空间站是一个不规则的半球形,平坦的上表面覆满高塔与穹顶,弯曲成弧的下腹悬着天线与传感器的森林。
阿斯特罗斯飞速眨着眼,而那影像便成为了他头盔显示屏角落里的一个小小窗口。空间站的部队乘员舱填满了他的视线,那青铜的洞穴色如枪械。他的右侧,装卸坡道敞开着,其上的机仆们进行着最后检查,拖着脚步的身影在甲板上尖锐地咯咯作响。他的左侧,更多穿着虚空服 (void-suit) 的机仆沉默地在那些沉闷的、占满舱室的金属箱子两侧静坐成行。卡丁和蒂迪亚斯坐在他对面。他们头盔的目镜看着他,但他知道,他们正看着这荒寂的、业已死去的空间站的影像。
他们花费了许多个星期才来到此处。导航员伊吉恩裹在他的羊膜茧房之中,乘着亚空间的浪潮将泰坦之子号带至了恐惧之眼的边缘。那船的盖勒力场吱呀作响,好似狂风中的帆。现在,他们在残余的一艘炮艇中等候着,观看着泰坦之子号传感器传回的信号。他看向他的两个兄弟。他们身上有着一种目不见物的僵硬凝滞,就好似他们也成了空空如也的盔甲。当然了,他并没有告诉他们,为什么他们要来到这一处沉寂的死亡空间。阿里曼在他们脱离亚空间的时候便告诉了阿斯特罗斯,可阿斯特罗斯并未对卡丁或蒂迪亚斯透露分毫。
那是因为你担心着他们可能会有的反应么?一个怀疑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说道,还是因为倘若你将它大声说出,那么它便会化为真实?他想起悬在锁链的罗网中的卡达,一只恶魔自他空洞的双眼中咧嘴大笑着。这便是它如何开始的。一个谎言生长于另一个之上,直到真相不复忆起。可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将视线转回那等候着他的、空间站的影像,眨了眨眼。那影像再一次填满了他的视野。成千上万的灵魂曾一度栖居于此,可他们早已逝去,那被遗弃的空壳静寂、黑暗而寒冷。空间站的尺寸很难从一张图像来判断,但屏幕边缘抽搐着跳动的数字与比例刻度告诉他,那空间站的直径超过五十公里。相比之下,泰坦之子号就好像一条小小的游鱼,顺着水流向着利维坦巨鲸的遗骸漂去。他们正以最小功率向着空间站接近。女主人卡尔门塔与船连接在一起,谨慎地保留着船的动力功率,随时准备着在有需要时,将这些动力转移到速度或火力上。阿斯特罗斯望着那空间站越来越近,一种他们闯入了一头沉睡野兽的领域的感觉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它被遗弃了么?”卡丁在通话器里问道。
“看起来是这样的。”阿斯特罗斯说着,双眼仍旧定格在那空间站泛着幽幽荧光的影像上。
“它曾是帝国的。”蒂迪亚斯在阿斯特罗斯身边安静地轻声说,“并且,它死于暴力。看看那些底层区域的等离子烧灼痕迹。”
阿斯特罗斯已经注意到空间站的装甲上,那些特征性的起泡痕迹,还有光滑的、涟漪似的烧灼迹象。曾有足以击杀飞船的等离子武器向着这空间站开火。此外,还有着其他的迹象:倾颓破碎的塔楼;边缘参差不齐、足有至少百米宽的破洞;破碎残骸形成的尘埃云静止着仿佛凝滞,好似水晶的沙砾般折射着星光。阿斯特罗斯不需要那些战斗的痕迹便知道那空间站已是死去的空壳;这是一种沉重迟缓的确然,而他无法解释。
“这样大的东西,一定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杀死的。”蒂迪亚斯说。“防护炮台,力场盾发生器,它的装备足以抵挡一艘战列舰*。”
* 机仆注:40k的战列舰battleship,帝国海军舰船分级的一种,尺寸差不多如下(最上面那个就是battleship):
“可是,那些并不够。”卡丁低吼着,从屏幕上的影像前转开身来,“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地方?”
“它曾经是一个星语中继站。”阿斯特罗斯说。他的目光注视着太空站后方升起的一尊塑像:一位天使,它的双翼迎着群星伸展,它的手伸入黑暗。它的铜质皮肤未遭侵蚀,它的外形依旧完整。但吸引了他的目光的,是它的脸庞。有什么人用等离子爆破凿去了它的双眼。未经思索地,阿斯特罗斯抬起了一只手,伸向目镜。那目镜下,是他失去的那只眼。“曾有上百的星语者在这里筛子般过滤着亚空间的非物质,捕捉着信息,又将它们吐出。然后,恐惧之眼膨胀起来,将它吞没。”
“为什么要寻找这样一个地方?”卡丁问,“并且,他怎么知道它在这里的?”
“因为我参与了它的毁灭。”阿里曼走上坡道,弯身潜进炮艇的舱室。他的铠甲依旧是他服侍于劫难者时所穿的那些破旧甲片,可现在那铠甲是蓝色的。旧时战斗留下的损伤在崭新的漆层下依稀可见。一件苍白的无袖长袍松松悬在他的身躯上。他的脸庞素朴地赤裸在外,炮艇货舱里那微弱的光线将他光洁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抛光木头般的暗色。“当这个地方死去的时候,我就在那里。我看见了它的乘员们被屠戮,它的星语者们被活生生地烧死在火堆上。”他顿了顿,望向卡丁,“他们的尖叫依然徘徊在此地的亚空间里,萦绕不去。所有的那些信息与心灵。它们将此处世界之间的帷幕磨得稀薄。”
“那便是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么?“卡丁啐道。阿斯特罗斯能够感觉到敌意的气氛烟雾般从他兄弟身上冒出。
“它也与其他的一切都隔着遥遥路途。”阿里曼说,他的声音那样平静。阿斯特罗斯能够感到一股审慎的自持从阿里曼身上辐射出来,好似结着冰霜的钢铁散发着凛凛寒意。他坐下在阿斯特罗斯身旁,将一条磁力安全绳系在自己躯干上。随着一阵活塞的喘息与加压的空气,装卸坡道开始合拢关闭。炮艇的引擎发动起来,它的骨架随之开始颤抖。
“为什么?”卡丁说。他的声音低沉,却充斥着柔和的敌意。
“因为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卡尔门塔望着炮艇从她的侧舷滑出。在某个什么地方,她在线缆的摇篮之中呼吸着、抽搐着。
不,她想,不是我的侧舷,是船的。那穿梭机正从泰坦之子号上驶离,它的引擎随着逐步加速而愈发明亮。我必须要保持住这种分离,即便只是几个小时。我必须要休息了,可还不是现在。阿里曼说过,他们必须要做好准备:准备好离开,准备好战斗,准备好面对某些他不愿告诉她的事情。在那神谕黑月的遭遇战之后,这是个完全可以理解的请求。可她维持着的、与船的连接已经数周不曾间断,而这连接开始渐渐地伤害着她了。
激战与突然航行所带来的欣快感后,那味如生铁的疲惫感随之而来。那便是她最为虚弱的时刻,而当她虚弱的时候,泰坦之子便滑入她思维的更深处。当他们轻捷如疾风般穿越亚空间时,她从梦境中醒来,记不得她是何人,又身处何处。即令是她的记忆内存回归于她时,那些关于武器的低语般的念头、与咔哒作响的机械的感知,也依旧充满了她。更糟糕的是那些她深深沉浸在飞船的感知中、却只发现思绪又被倾倒回自己的躯壳中的时候。那些时候,她只能躺在虬结的接口线缆之中,动弹不得,任由恐慌浪潮般席卷全身,直到她的躯体再度与思维连接起来。她需要与她的船的链接,可时不时地,她又厌弃着它,好似醉汉厌倦了醉酒的感觉。
不过,她没有时间休息。至少不是现在。
她望着那穿梭机,它的轨迹弯曲着航向空间站的腹部之下。遥远的什么地方里,在她感知的边缘,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她再次以鸟卜仪 (auspex) 与深入扫描占卜仪 (deep penetration augurs) 扫描着那空间站。她扫过它伤痕累累的表面,以多频谱天线 (multispectrum aerials) 倾听着。没有任何运动的迹象,没有热信号。只有小团的空气,困在空间站的超结构中,好像气泡被困在沉船遗骸里。这空间站是一具残尸,一具空荡荡的壳。这让她想要逃离,想要点亮引擎、潜回黑暗。她开始缓缓地绕着空间站环行,传感器在那空间站与虚空之间抽搐着。在某个地方,在她已经几乎忘却了的躯壳里,她正颤栗着。
炮艇从空间站腹部一个边缘参差的破洞滑进了它的体内。明亮的白光自那小小炮艇的鼻部与机翼射出,捅入黑暗。熏黑的大梁与纠缠着的金属将它们的影子投进其后洞穴般的巨型空间里,投得很远。炮艇滑翔向前,颌部与侧舷的武器舱搜寻着目标,微微抽搐着。这空间一度曾是一系列的货舱与储藏室,但爆炸将它在各个维度上都挖得更深,打破了层层的墙壁与地板,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宽广洞穴。
炮艇腹部的舱内,阿里曼静静坐着。图贝克的剑横放着栖在他的膝上,他头盔上红色的眼凝望着无物。在那新漆过的铠甲与头盔之内,他是一尊静默的雕像。亚空间平静地沉默着,好似半没于水中的船骸周围的止水。那平静并未让他感到安心分毫。
那早已死去的空间紧紧挂在空间站的骨架上。阿里曼让他的心灵向着死寂的空间伸展出去,轻柔地探查着,感受着现实的碎片滑过他的感官。那些回忆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覆满鲜血,裹着尖叫。数十年前,他就在这里。彼时,黑暗兄弟会剥去了这座空间站的生命。他们所留下的,是一层撕裂破碎的伤疤,覆在一道深深的伤口上。亚空间止水般平静,可那只是薄冰在破裂开来前的平静。
他将自己的感官拉回到身边的环境之中。残存的影像与感觉刺着他表层的思绪,微微地痛。阿里曼眨了眨眼,目光环顾着扫过货舱。他并未启用铠甲的增强视野,于是舱中唯一的光便来自于阿斯特罗斯、蒂迪亚斯与卡丁的目镜。它们在一片晦暗之中宛如燃烧着的煤块般散发着无火的光。他与其他三名星际战士坐在离货舱舷梯最近的地方。更远一些的地方,机仆们填满了货舱其余的部分。它们沿着两侧的墙壁静坐着,臃肿的球形头盔随着炮艇的机动摇晃颤抖。除非得到指令,否则它们不会移动的。一段回忆 – 那红字的手合拢在他的腕间 – 在他的思绪里浮起,随后又沉淀下去。
“着陆区确定。”驾驶机仆平淡的声音传来。
“很好。”阿里曼说。“请将我们放下来。”
“如您所愿。”机仆回复道。炮艇穿过纠结的大梁的网,落定在一个平台的破碎残骸上,推进器的呜鸣越来越响。砰地一声,炮艇的起落架被磁力锁定在甲板上。
卡丁已经打开了他的磁力安全带,爆弹枪在手中准备就绪。动力甲间的通讯频道静默着,但阿里曼能听到卡丁的思想中,他战斗誓言的每一个词,好似一阵低声说出的祈祷。蒂迪亚斯坐在他兄弟身旁,一动不动,他的思绪是一片战斗专注的鼓点。阿斯特罗斯微微动了动,目光瞥向阿里曼。
阿里曼站了起来,向攻击舷梯走去。他的剑紧握在手中,准备就绪。阿斯特罗斯也站了起来,他的剑松松悬在身边。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你究竟在期望着什么了吗?”卡丁说。
“我不确定。”阿里曼说。他感受到卡丁的思绪中,有着轻蔑猛然一刺,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引擎尖锐的呜鸣依然震动着炮艇。驾驶机仆已经准备好,一旦有哪怕最轻微的麻烦迹象,便会操纵这艘炮艇加速离开。活塞推动着舱门敞开,炮艇中的空气淌入门外的黑暗,嘶嘶作响。阿里曼的头盔显示器如同苏生一般闪烁起来,将他的世界转成了一片穿破夜色的单色。硬真空和重力警告符文在他的视线边缘闪烁着红色,脉搏一般。威胁标记荧荧发着未定的、琥珀色的光。他步出舱门,感觉到自己磁化的鞋底紧紧地吸在平台上。他走了起来,双脚随着每一步锁定又松开。有那么一瞬,那感觉仿佛正在行走的是他的铠甲,而并非他自己;而他只是其内一个被动的观察者。他摇了摇头,看见阿斯特罗斯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向着平台与洞穴的墙壁相交的地方走去。卡丁和蒂迪亚斯追上了他,分散在他的两边,他们的头移动着,扫视着洞穴。阿里曼跟随在他们身后。
“没有情况。”蒂迪亚斯说。一阵静电的尖啸,轻微的爆裂似的,充斥着阿里曼的耳朵。他已经到达了交于墙壁的平台尽头。那墙壁好似一堵峭壁,耸立在一片潮汐形成的沙地之上。他停下脚步,回首望向炮艇所在的地方。白色的光束坚硬得耀眼,从炮艇的下颌与两翼处射出,刺入黑暗。可洞穴中没有空气的黑暗似乎吞噬掉了那些光束的光亮。
“卸载货物。”他在一个加密频道上说。另一声失真信号的哀号回复了他。有那么一瞬,他思忖着它们是否听到了他,随后,那些机仆们开始沿着炮艇的舷梯行军般行进而下。它们步履蹒跚,面容隐在厚厚的黄铜圆顶之下,身体覆着硫化橡胶。它们抬着那些灰色的金属箱子。
“我找到了一扇门。”阿斯特罗斯说,他的声音被静电截断。阿里曼转过头去,等待着阿斯特罗斯的定位标记稳定在他的视野之中。
“待在原地。”阿里曼说着,向阿斯特罗斯的标记走去。
他找到了那智库,单膝跪地,注视着洞壁上的一个开口。那扇门与一台竖起来的超重型坦克高度相仿,好似一道黑色的海湾,被防爆门参差如犬牙的边缘硬生生拉回门框上。
“我不喜欢它。”卡丁说着,走到他们身后。他也在抬头望着那静候着他们的门廊,爆弹枪追随着视线逡巡。“没有能量读数,没有任何生命或者运动的迹象。就好像这个地方被挖出去了一样。”他转过头去,望着阿里曼,“你们对这地方做了什么?”
“他们…”阿里曼开口说道,随即又顿住了。那时,他就在那里,他参与其中。那并不是他的设计,可他却在它的完成中有着一足之地。他想起黑暗兄弟会,他们将星语者们绑在锁链上,缓缓降入火堆,符文在他们色如午夜的铠甲上荧荧发着微光。那些星语者们尖叫复尖叫,直到他们的舌头在口中烧为焦碳。他们燃烧着,脂肪自他们身上滴答流淌而下。那火焰中有着形状奇诡的形体,将燃烧着的灵能者们拽入余烬。这空间站里曾有着上百名星语者,于是那火堆燃烧了数日。黑暗兄弟会在阴影中望着这一切,向着黑夜低语着祷文,他们的盔甲反射着干涸血迹的微光。而阿里曼就在那里,沉默地站在他们之中。
想一想你曾经的样子,而你又堕落得何其之远啊,一个声音在他思绪的背后轻声说道。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他听到了乌鸦羽翼颤振的沙沙声。
阿里曼摇了摇头,避开了卡丁的目光。他让自己的心灵滑过墙壁的转角,穿越了门廊。他的感官延展着跨越了金属与无空气的空间,沿着无光的走廊流淌,品味着困在密封门后的陈旧空气。那感觉冰冷,仿佛他正在薄薄的冰壳下游过黑色的水。他的思维一阵颤栗。那如此容易,就好像手指穿过流淌的细沙,或是在冬日的风中嗅到柴烟的味道。
那黑暗紧紧压迫在他的思绪之上。这空间站的每一寸都赤裸着,绝无生命、情感与思绪所留下的、污渍般的含混色彩。他顿了顿。倘若他错了呢?此地是否终归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只有一种办法能够确定。他将心灵暂暂浸入那将将处于现实表皮之下的一层,向着其外的维度张开了他的感官 – 一片色彩与光的丛林,分裂着,重组着,折射着,冲击着他不曾生有的眼。
炽热,排泄物的气味,玫瑰,羽毛的柔柔抚触。
那些身影,跌跌撞撞地翻滚在彼此身上,好似混着鲜血与沸腾熔金的油。
一个身影抬起头来,以一双色如琥珀的眼望着他,一阵轻笑在那生长着成型的面容上绽放又散播开来。它笑了。更多的脸庞,千双的眼睛正凝视着他。
那些手。苍白的、柔软的手,爪子一般地抓挠着黑色的、拥抱般将它们包裹的液体。
灰烬与尿液的臭气,寒冰的刺骨冷意,还有渐渐干涸的血液的粘稠 --
空气喘息般涌入阿里曼的肺。他能够感觉到汗水宛如珠子般生成又流淌在他的肌肤上。有那么一秒钟,他能看到一幅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残影,一个荧荧发光的印记:颤抖着的手臂,从跃动着的、色彩的漩涡之中伸出。他试图动弹,却感到他的铠甲抵抗着他,于是有那么一瞬,他感到一阵恐慌。他在他的铠甲之中死去,困在它钢铁的紧握之中,永远地跌落着,永远地淹溺着。就好像他的军团,好像那些他毁灭了的兄弟们一样。
“阿里曼。”阿斯特罗斯的声音充满了他的双耳,那样急切,那样未经掩饰。
(第九章 未完待续)